【柳岸·憧憬】送羊

听说邻居的姥姥来给外甥送“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进邻居家，想看看姥姥送的“羊”和我小时候的“羊”是不是一样。掀开精美的纸盒，露出了一对色泽油润，体态饱满，栩栩如生的蛋糕羊。孩子欢呼雀跃，拿在手中把玩着，始终不舍得把它送入口中。　　 孩子的笑声如同一把岁月之钥，缓缓地滑进了我的心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心门……　　 　　 一、　　 在冀南大地，有着“六月送羊”的民间风俗，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割罢麦子打罢场，谁家闺女不瞧娘？瞧娘不全为瞧娘，是让娘家去送羊。”　　 有一个民间故事：一对老夫妻老来得子，可这个儿子从小过于娇惯，顽劣异常，不懂得孝敬老人，母亲只好让他帮舅舅牧羊。男孩看到羊羔吃奶总是跪着，疑惑不解。舅舅说小羊跪乳那是羊羔在感激妈妈的哺乳之恩。男孩渐悟事理，痛改前非，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这就是“羊羔跪乳”的故事。后来，人们为了教育子孙感谢母恩，姥爷家每年都会给外甥送去一大一小两只“面羊”……　　 “送羊”习俗传承的是一种孝敬老人的美德，是对子孙的一种孝道教育。每年姥姥舅舅送羊给外甥，是让外甥时刻不忘母亲的养育之恩，同时也使得亲戚间的亲情链更加牢固。　　 我小时候，对这些是不懂的。只是在六月里，看着院子里来往的亲戚不断，热闹非凡。他们手提篮子，里面盛着给外甥送来的面羊。看到姥姥或者舅舅来了，院子里的喜凤、燕子、胖妞她们欢喜地围绕在亲人的身边，争着抢着夺过亲戚们手中的篮子，从里面掏出她们期盼已久的面羊。拿着形象传神的面羊、面蛙、面茄子、面兔子、面蝴蝶、面蛇，爱不释手。　　 每到这个时候，是我很尴尬的时候。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满院子伙伴，拿着手中的面食小动物到处炫耀显摆。没有人给我送“羊”，更确切地说，没有姥姥给我蒸面羊。　　 在婶子家，我看着各种小巧玲珑、神灵活现的面食小动物，顿时心慕手追，醋海翻波。瞧那“小羊”，长着长长的胡须，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翘着鼻子；“小兔子”，仰着头，两只耳朵高高翘着；还有那个“小熊”，两个黑豆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注视前方；还有那个“小蛇”……　　 婶婶看着我失落的眼神，随手拿起一个小面羊给我：“给你，你家里没人给你送‘羊’吧？拿去玩吧！”　　 可婶婶家的那个宝贝疙瘩——“小结巴”小刚不干了。他一把从我的手中抢过去，满脸涨得通红，说话更结巴了：“不行……娘，不……给……她这个，我还……要这……个呢？”　　 顿时弄了我一个大红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婶婶喝住小刚：“小刚，姐姐家没人给她送‘羊’，你有这么多好玩的，给姐姐一个。”　　 迫于婶婶的威严，小刚极不情愿地在满篮子的小动物中挑选着，拿拿这个，不舍得给；拿拿那个，还是不舍。手在篮子里面食小动物上反复摩挲着，好像哪个都是他心头的不舍。　　 是啊，这些姿态迷人的面食小动物妙不可言，人见人爱，难怪小刚不舍得。很后，他拿出一个小面兔子依依不舍地给了我，眼睛里还有一种怨恨的神色。　　 我破涕为笑，若获至宝，拿在手上，吻在嘴上，翻来覆去把玩着，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当院子里小伙伴们拿着面食小动物在一起显摆的时候，我也拿着婶婶赐给我的“小兔子”和她们攀比。　　 小刚的姐姐胖妞，用不屑的眼光望着我：“你的还不是我们家的？又不是你姥姥家给送的，神气什么？”　　 几个伙伴跟着哄堂大笑，我一阵燥热，满脸羞涩……　　 看看伙伴们神气的样子，烦恼，像蜘蛛肚里抽出的黏腻的丝，一圈一圈在我的心里缠绕着：为什么人家都有姥姥、舅舅给晚辈送“羊”？而我也有姥爷和舅舅，却不给我送“羊”来？　　 　　 二、　　 后来，娘带着我来到姥爷家。姥爷家在城市的郊区，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姥姥的面。在姥爷家，只有姥爷和舅舅。　　 姥爷瘦高的个子，常爱戴个西瓜帽，穿大马褂，一副过去的账房先生模样，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舅舅也是瘦高的个子，白皙的脸庞，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由于家境贫寒，再加上村子里土地贫瘠，舅舅一直没能成家，他在生产队当着会计，挣着少得可怜的工分。　　 姥爷是个阴阳先生，给村里的人们红白喜事看个黄道吉日，村民施舍给点钱物。姥爷和舅舅在艰难的岁月中守着几间破烂的土屋，依靠几棵枣树、几亩盐碱地，苦挨度日，相依为命。　　 我走进姥爷家，院子里荒芜不堪，墙壁斑驳，整个院子充斥着破落衰败的景象。姥爷和舅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守望着一片孤寂和荒凉。　　 姥爷和舅舅见我们来了，亲热地围着我问这问那。姥爷忙嘱咐舅舅拿着竹竿给我去枣树上打枣。往日里，舅舅会拿着长长的竹竿，敲打着树上处处闪着红光的小枣，那宝珠似的红枣，在舅舅的竹竿敲打下，纷纷滚落，遍地开花。我欢呼雀跃地四处拾着舅舅从树上打下来的枣子。　　 可这次，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懒洋洋地应酬着舅舅，曾经甜蜜的小枣，在我吃来也是苦涩无味的。吃饭的时候，更是不愿意吃，烦躁地噘着小嘴，把筷子和饭碗推到一边。　　 姥爷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了？谁惹你了？怎么不高兴啦？”　　 舅舅也想法逗我乐，给我拿出家里仅存的几个鸡蛋对我说：“要不？我给你煎鸡蛋吃吧？”　　 我冲着姥爷和舅舅就是几句不耐烦的话：“人家家里都有姥爷、舅舅送‘羊’？你们怎么不给我们送‘羊’？”　　 我的几句话，说得姥爷愣住了。温馨的笑脸顿时消失了，变成了一脸的尴尬；舅舅也无奈地发出几声干咳声，满脸的苦相。　　 娘的巴掌向我身上打去：“你这倔孩子，看看你姥爷、舅舅过的什么日子！娘惦记他们还来不及，你还给姥爷舅舅添堵！”　　 姥爷忙用手制止住了娘，把娘推到一边，护着我说道：“孩子说的对，是姥爷穷，没本事，姥爷对不起你们，唉……”　　 姥爷眼圈红红的，一声叹息，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舅舅也捂着头，蹲在了地上，默不作声，家里的气氛格外沉闷。　　 回家的路上，娘用手指点着我的头，狠狠地戳着我：“你这个不懂事的死丫头啊！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净给姥爷舅舅心里添难受，这些天他们心里一定不好受，气死我了！”　　 娘边说，边抹着眼泪。　　 现在想来，我口无遮拦地对姥爷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无异于在他们心上捅刀子，没有女人的家庭，本来就没有幸福可言，我怎么还奢望他们赐给我幸福？可惜，年幼的我，哪里懂得这些呢？　　 　　 三、　　 光阴如梭，又是一年的六月天到了。　　 院子里又有人挎着篮子送“羊”来了，我怀着嫉妒的心，躲在屋里炕上，透过玻璃窗眼巴巴望着他们穿梭在院子里，想象着他们的篮子里那一个个面食小动物顽皮可爱的样子；喜凤、燕子、胖妞她们拿着手中的面食小动物趾高气扬的神色，又一次激起了我苦涩的心，感到他们篮子盛的是我满满的童年梦。　　 一个高大身影闪进了屋里，我抬头一看，哦，是舅舅来了。只见舅舅身上背着个布袋，他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虚汗。一进屋，就把肩上的袋子重重地放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几口气。　　 见是舅舅来了，我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说实话，我和舅舅的关系还是很亲密的，舅舅在我的心目中是很亲近的人，可自从我有了送“羊”的心结后，不知怎么的和舅舅好像心中隔了一层纸，心中也暗恨舅舅无能，自己连个媳妇也讨不上，更不要说给我们家送“羊”了！　　 娘一见舅舅来了，忙问道：“你怎么来了？家里没人怎么行，你怎么把爹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出来？”　　 舅舅擦着脸上的汗，喘着气说道：“爹让我给姐姐送点白面来，说咱家没女人，不会给孩子蒸‘羊’，送点白面来让你给孩子们自己蒸吧！”　　 娘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们哪里来这么多白面？家里的地里不是收不上来麦子吗？”　　 舅舅满不在乎说：“枣树上的枣卖的钱，买点麦子磨的，舍不得吃，给你们拿来了。”　　 娘听了，埋怨起来：“唉，可苦了你跟爹，为了孩子几句不懂事的话，你们这是何苦！”　　 舅舅说：“咱爹说了，他跟我的现状只能这样了；可姐你是城里人，不能让邻家人瞧不起，不能让孩子在人前低人一等呀。”　　 娘用目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随即又不安地转脸过去对舅舅说：“让你跟爹受苦了，唉……这个孩子不懂事，我说什么才好……”　　 这时，舅舅怕娘担扰，拍着自己壮实的胸膛：“没事，我们受点苦不打紧，能让孩子开心就行！”　　 娘听着既兴奋又难过，不禁潸然泪下。　　 送走了舅舅，娘转身对我说道：“你这个磨人精，本事真大，让你姥爷舅舅吃苦受累给咱们送来白面。好吧，我满足你的愿望，给你蒸几个‘羊’。”　　 听说娘要给我蒸“羊”，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在家里，馒头是很少吃到的。供应的那点白面，娘要给出苦力的爹爹调剂生活，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得让爹爹吃好。余下的一点白面，娘蒸成掺合着棒子面的两掺头卷子，让一家人分享那点可怜的细粮。岁月艰苦，娘用精细的心，让我们生活不至于太苦涩。　　 娘用一个小盆小心翼翼地从舅舅背来的那袋白面中挖出几盆面，然后又细心地把面袋口用绳子系好，抚摸着这袋白面，不知是心中有了很大的安慰，还是心头蒙上了更大的痛苦。　　 接着，娘又找来一块酵子，和好了面，放在一边让它发酵。我眼巴巴地望着盆子里的面，不时地掀开覆盖在上面的盖子，看着面是不是发好了。盆子里的面在一点一点往上涨，我的心也随着往外跳。　　 娘看着面发好了，把盆子里的面团倒在面板上，用她那灵巧的手把面团一遍一遍地不停地揉啊，揉啊，揉，把一大团面在手中揉得油亮精光，也把浓浓的母爱与亲情融进了面里，我分明看到了母亲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　　 窗外流溢着炎夏的阳光，娘忙碌着，她的脸上冒出了的汗珠。我拿起芭蕉扇轻轻地给娘扇风，微风阵阵，吹拂着娘那满头毛乱的鬓发。面板前神情专注的娘显得格外端庄慈爱，娴熟的手在面板上翻飞婉转，落板开花。　　 只见娘把揉好的面团分块、揪成剂子，把剂子搓成拳头粗的面棒，用手弯成弧形，一端做羊头，一端当羊尾，中间是羊身；又将面头部轻轻压平，拿来一块面团捏成一个大面团作羊头安在头部，然后，她手握剪刀，屏息凝神，一剪子下去，在羊头上用剪刀剪出羊角、羊嘴部分，再把面搓成一条条粗细不一的面条，做成眉毛、胡子贴在羊头上，拿来两颗黑豆做眼睛。顿时，一个逼真传神的羊头出来了。　　 娘又搓些长的面细条盘在身上，上面点缀一些黑豆，毛茸茸的羊身又出来了；娘一鼓作气，剪光闪烁，剪开羊尾巴，再用梳子压一下。就这样，一个充满灵性、造型拙朴、形态可爱的面羊在娘灵巧的手下制作完成了。　　 我看着娘制作出来的面羊，不禁心花怒放，喜悦悄然飞上了眉梢，两只眼睛眯得像两个小小的月牙，笑脸灿烂如菊花……我用小手轻轻地抚摸着面羊，爱不释手。　　 娘见我惊喜的样子，不禁问我：“你光知道面羊好玩？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吗？”　　 做面羊里面还有故事？我迷茫地望着娘。于是，娘边揉着手里的面团，边给我讲述着“羊羔跪乳”的故事……　　 娘娓娓道来的故事，灌输在我的耳朵里，想着自己对姥爷舅舅的怨恨，我的脸火辣辣地发烧，满肚子的懊悔。　　 娘说道：“姥爷、舅舅他们是男人，不会给你们做面羊，可是他们为了让你们高兴，自己的白面舍不得吃，送给咱们，同样是让你们有颗感恩的心，你们以后不仅要孝敬父母，还要记住姥爷和舅舅的恩情啊！”　　 我仔细品味娘意味深长的话语，觉得非常和蔼可亲，它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心坎上。娘，像老师一样，时刻教导我怎么样做人。　　 看着娘的熟巧的制作手艺，我情不自禁在一旁跃跃欲试。娘说：“大羊做好了，那你做小羊吧，小羊简单。”　　 娘分给我一小团面，我迫不及待地拿着面团揉了起来。我首先要做的是把手中的小面团搓成均衡的面柱状，当作羊的身子。可不知怎么搞的，我笨手笨脚就是搓不圆面柱，面团在面板上，骨碌来骨碌去，一会儿如鹅蛋一样扁圆，一会儿如蛇身一样细，一会儿又疙疙瘩瘩一团，如癞蛤蟆一般凹凸不平……唉，一个面团在我的手中受尽蹂躏。面板、手臂、身上、脸上“面面俱到”，成了小面人。　　 娘也不责怪我，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指点着我。在娘的指导下，我耐下心来，慢慢地在面板上揉、搓、骨碌，费尽周折，很后，总算把一个粗细适中的面柱搓好了。　　 羊身做好了，我怀着满腔的热情和自豪感，信心十足地开始制作面羊：我把面柱稍微弯成月牙状，将后面的压平，用小剪刀剪开一个三角口子，状如羊蹄，像玉雕琢成的，透着亮光；再把前面的部分弄成上宽下窄的羊脸模样，拇指和食指捏出羊的两只羊耳朵，然后拿剪子剪出羊的嘴巴，点出两个鼻孔，梳子在嘴巴和眼睛上方轻轻一按，胡须、眉毛出来了，拿来两个黑豆安上羊眼睛，乌黑的眼珠子，“羊”视眈眈，显得那么精神！哈哈，神气活现的小面羊初具雏形了。　　 小面羊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我，好像在说：给我穿上衣服啊，我光着身子好难看啊！别急啊，小面羊，接下来我给你穿上漂亮的衣服呦！我用干净的梳子压成一排排精美的羊毛状花纹，像一团团绒球贴在身上，很后，捏一个小小的面条当尾巴贴在它的屁股上，雄赳赳的短尾巴如刷子般……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面羊经我幼嫩的手制作成功了。它不吼不叫，像一个很有身份的武士，威严、老练，一动不动地趴在面板上，那种雄视四方，威风凛凛的姿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我捧在手里，左看看，右瞧瞧，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做的羊虽然没有娘做的精美，显得很笨拙，但却看得我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高举着手中的小面羊欢呼起来：“噢，我的小面羊做成功了！”　　 这时，一缕阳光照了进来，照在面羊身上熠熠发光，我像一只快乐的兔子，左蹦右跳，脸上乐开了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我有了一种打算：我要把我用心血制作的这只小面羊，送给姥爷，送给舅舅。　　 娘坐到灶前，烧起灶火来。蒸锅不一会儿冒起来热气，娘把做好的面羊放在了锅里，随着燃烧的火焰，一股清纯的面香瞬间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半个小时后，面羊终于要出锅了。娘揭开锅盖的一霎间，大小不一、造型夸张、形神兼备的面羊出笼了。它们一个个冒着热气，带着汗珠，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精神抖擞，浴火重生，呼之欲出，好不威武！　　 第二天，我披着朝霞，沐浴着阳光，带着我亲手制作的面羊，踏上了去姥爷家的路途……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做面羊、送羊的时光已经成为“历史”，让我十分怀念。因为我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美好时光了。如今，看到邻居家的“蛋糕羊”的时刻，我胸有成竹，提起我的篮子，去给外甥送羊去……　　 　　 哈尔滨治癫痫的好医院怎么选癫痫病早期应该如何治疗河南医院癫痫病科怎样丙戊酸钠治疗癫痫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