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上山的前一天早上,我又下河洗了回澡。
出门的时候,时间是6点10分,天还未亮。妻说你昨晚守夜够累的了,再说今天晚上就要坐夜,要准备的也多,你还需要下跪迎客哩。要不,今天不去了吧。
我想了想,还是要去,于是收拾收拾背包出了门。踏着昏暗的路灯走在路上,时近大雪,天已微寒。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少。走过南桥路,到了河边的丁字路口。红绿灯还没工作,一盏黄灯提醒车辆行人须谨慎通行。到了河边,早锻炼的三三两两走着,冬泳的人一个都没来。
脱衣,带上“跟屁虫”,踏入冰凉的水中,寒意从脚板直线上升,直至心底。我拍了点水到胸脯,脸上也拍了些。然后向前一跃,进入了冰凉的赤水河。我奋力划臂,撑开了蛙泳腿,但寒气还是扑面而来。我继续游,因为只有继续游才能产生热量,只有继续游才能很终战胜寒流。
河面黑黑的,背后的路灯几乎看不清。但河对面的楼房有几间屋子里透出了灯光。我以它为参照物奋力向着对岸游,速度不快。
我的速度不快的原因一方面我游的是蛙泳,速度本身就不快;另一方面,我胳膊细,腿也没几多力,就像条笨木船,动力不足。十月份水比较大的时候,我过河来快靠岸的时候遇上水泾,好久没上了岸,直向下打。几位泳友在岸边着急地喊:“快点,用力地凫两把,用力地凫两把哦,要不打下滩要出大问题哦”。我也着了急,更加奋力的向前划。可越着急越游不动,两条腿像带了铅块一样沉重。很后,情急之下,我使出“狗刨骚”,手忙脚乱一阵乱蹬乱扳,终于挣扎到下边的浅滩上了岸。
于是,在后来的几天里,我学乖了,一到河边水泾位置就拿出“狗刨骚”,这名儿虽然土了点,姿势也难看但毕竟管用不是。结果一连几天,我都顺利地上了岸。倒是有两位老泳友,也冲到下边的浅滩才上了岸。我真想对他们大喊:“用‘狗刨骚’吧,快用‘狗刨骚’吧,这姿势管用。”
我是哪一年学会“狗刨骚”的呢,已经记不得了,大概10岁左右吧,反正小就是了。现在的小孩子,如我女儿经过游泳涫教练专业训练,那泳姿标准得很。让我这野路子只有羡慕嫉妒了。
当年我学会“狗刨骚”费了老大的劲。隔壁我二叔家比我小三天的弟弟都学会了“狗刨骚”,在我们生产队的鱼塘里游得老欢了,我还不会,只能在塘边戏戏水,外用嫉妒加愤恨的眼光盯着他。
中午的时候,我偷偷出门,到我家下面湾里的一块大田里洗澡。田里的稻谷刚刚收割,田里的水不深也不浅,但是稻谷收割后的谷桩子拄在田里,游也游不动,碍手碍脚的。于是我费心费力的清理出两排,又淘出一条沟来。终于可以游了。这下好了,想“狗刨”的时候就刨一下,要沉下去了用手一撑就到底,还可以撑着手光练脚打水,方便得很。于是我在里面享受了一中午又一中午。
到第三天就被父亲发现了,因为我身上长了很多“红疙瘩”,后来才知道是稻田里一种叫“水漆子”的小虫子咬的。父亲清问了我半天问不出结果。我从小就是刘胡兰,不管父母怎么打都不开口的。很后是二哥出卖我,说我到大田洗澡呢,都洗了三天了。
我刚以仇恨的目光盯上二哥,父亲拿起根扫把(好像是,具体记不得了)就要给我一顿打,我挨了两下就跑,还回过头向着父亲笑一笑。果然,父亲又被我成功逗笑了。以前好多次就是这样,不管是我淘气了,还是犯错了,只要把父亲逗笑了,他就会忘记了要打人。被逗笑了的父亲果然没打我,点火烧了热水让我洗澡,第二天还把我带到他的单位,医院买了药膏抹在身上。
好了疮疤我也忘记了疼痛,没几天我又和小弟下水。他带上他家又凶又恶的大黄狗,说要让狗给我做示范。到了鱼塘边上,黄狗生死不下水,小弟又哄又骗都没法,很后干脆一把抱起了它扔进塘里。这狗东西咬人得行,浮水也得行,两条前腿在前面刨,两条后腿在后面蹬,速度不慢。几下就游到边爬上岸边直抖身上的水。
小弟说看见没这就是“狗刨骚”,绝对正宗的“狗刨骚”,学会没有嘛,要不会我让大黄再教教你。说完回头要去抱大黄,这狗东西抖干净水回头就跑了。
我说大概会了吧,就下到了水里,脑中想着大黄的姿势。可手上刨了又忘记蹬腿了,腿动了手又没刨。小弟就带我到浅水区,用手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游。这回还真行,手脚都会用了,很后他不托我下巴都能扑腾个三五米了。
可惜又让父亲发现了,这回是不是二哥告我的黑状我不知道。反正那天中午,我刚回到家,父亲就拿出根竹篾片要打我,我朝着他笑了半天还是要打了,我绕着坝子跑了半天,到底没跑脱。大腿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多下。
当时我没有哭,但是当我妈妈从街上卖完菜回来,我就跑到妈妈面前,把裤腿拉起来让她看。小腿上几条“猪儿虫印印”又红又肿,触目惊心。妈妈批评父亲说:“看你把孩子打成这样了,你这人手重不知道吗?”
父亲说:“谁叫他下鱼塘洗澡的,那么大口鱼塘,淹得死人的,知道不?”
说完,他也拉起我的裤腿要看伤口,我不让他看。他就笑了笑说:“小时候我也到鱼塘洗澡,你的公也打我,一打我就跑,我跑不是在坝子里跑晓得不?要朝山上跑,跑得你公追不上,才跑得脱,晓得不?”说完,他笑了,我也笑了。于是他就进屋找药给我抹伤口。
许多年以后,父亲不止一次感概说:“大儿、二儿都没被我打,只有幺儿被我打过两回,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幺儿都被我打了,以后长大了不孝敬我了。”
每到此时,我就对父亲说:“大哥、二哥没被你打,可都不会浮水,只有我会呢。”说的时候,我无比骄傲。
父亲更骄傲的事,他有三个儿,儿子有福哩。有福的父亲累死累活的也要撑起这个家。父亲白天在船厂里上班,夜里挑一大挑醋厂酿醋剩下的渣滓回家做猪饲料,并且一回担两挑。担一挑扔半路回头,再担另一挑,传着往回走。
街上到我家有石灰溪那个陡坡,上去还有二台坡,很后是六百多级台阶的大坡,大坡上去才是平路。空手走也需要一个多小时呢。所以父亲到家时多半天都黑了。到我们三弟兄大一点的时候放学回来吃了饭,就会担着父亲亲手编的竹筐去接父亲。大哥的竹筐有父亲的一半大,二哥的稍小点,我的很小,可能只能装十来斤。
有时在半路接到父亲,很远的时候在醋厂接到的父亲。四个爷们挑着担子在路上走,队伍不小,势态壮观。熟人就夸大哥担子挑得好,说小三不行,担子没担平呢。说得我脸通红的。又伸着大拇指说“聂老师傅你三个儿真是有福气呢,四爷子打谷子时都可以各人干了。”
每到这时候,父亲就幸福无比,头上身上都是汗汽蒸腾,可一张脸乐呵呵的,那重重的担子也晃得扁担弯得好看。
到秋收的时候,我家真组成了一张搭斗。我和二哥负责割稻穗,大哥和父亲负责把稻穗在搭斗里抖成稻子。割稻穗需要弯腰,时间一长腰就酸得疼,还要小心镰刀割到手,真是苦得很。二哥又老是和我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多割一排都不干,于是很快我就落后了。父亲就停下来,接过我的镰刀,帮我割上一阵。然后又说:“二娃你就多割一排嘛,三要小些的嘛”。二哥就嘟嘟囔囔地说:“小好多哦,一岁都没得。”念完还是帮着我了点。
打完的时候,还要把稻谷从田里挑回家。照样是四爷子一人一挑,我的很小。不会挑的我有一回就把稻谷倒到了一个缺口处,稻谷潵不说,我也倒在田里一身都是水。父亲放下担子回来,把我扶起来,没骂我,只是把稻谷捧进竹筐,又分在了他和大哥的担子里,我挑着空竹筐走了一阵,还是捧了几捧挑回家。
一身都是泥水,我要到鱼塘里洗澡,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让二哥陪我去。二哥不会水,只能在塘边,我一阵“狗刨骚”游到了塘中,又诱导二哥下水说教他,二哥死都不到中间去。打完稻谷可以到鱼塘洗澡,这种福利让我对打谷子也不那么怨恨了,即使打谷子的时节,太阳当空汗水大颗大颗地流,谷桩子剌在人的小腿上又痛又痒。我的“狗刨骚”就是在那一阵越游越熟练。以至于后来游到了赤水河。
工作了,下河洗澡的时候反倒不多了,尽管我除了“狗刨骚”还学会了蛙泳。就好像初学会骑单车的人瘾大,会了以后就渐渐淡化了。今年夏天我一次都没下过水,在河边跑步,遇上个熟人在冬泳。一连几天都遇上他,邀请了几次免不过情,抱着试试的心态下了水。还行,学会的“狗刨骚”还在,蛙泳也勉强能使唤。
那两天父亲生病住院,我到医院陪他的时候,和父亲闲聊说我在游泳,准备冬泳呢,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没想到父亲支持得很,说:“冬泳好,冬泳能治病哩,聂家有个叔子叫聂扬龙的,都肝硬化腹水了,在泸州河坚持冬泳了十多年还在游,听说病都好了呢。”
我于是说:“那我就坚持一下吧。要不,你也和我游一下呗。”
父亲笑了笑,说:“不说了,老子有几把刷,老子知道,老子再年轻个二十岁还差不多。”
说完,他又感叹:“好想念当年,我们四爷子打谷子哟,今年这病怪得很,吃也吃不进去,老子怕是要出脱哦”。说得我眼泪悄悄的流。只有安慰父亲。再一边坚持冬泳一边陪父亲。
类似的话父亲说过好几回,*一次出院后两天,我从河中游泳回来,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的病严重了。我赶过去,父亲吸着氧气,喘气还是急,服了药好些。说了会话,父亲又说自己要见马克思,还找出存款本交给母亲。我一看不对,赶忙联系医院。120来了,楼梯太窄担架过不了。二哥在云南,大哥也不在。我只好把父亲绑在一把铁椅子上背下楼。两位医生一位拿盐水一位拿氧气袋。五层的楼梯比平时长好多,铁椅子撑在我背上,很疼,我全不顾了,拿出吃奶的劲,把一百三十四斤的父亲硬是背下了楼。又送到医院急救。
到医院时,父亲已经站不起了。我和医生一起把父亲抬到了病床上,父亲的呼吸开始急促,观察仪上显示心跳一会儿报警,一会儿报警,让我的心跳起来没完。父亲在病床上挣扎的样子我很心痛,他的呼吸一会停一会有,几名医生轮流给他做心脏指压,心跳恢复一阵又停止跳到,呼吸的声音让我想到河中的鱼在岸上挣扎。我心好痛。真恨不得自己替下父亲,替他吃吃这几十年的苦,替他躺到病床上。
医生在轮换着抢救,液体挂着,各种药水一支接一支地推进父亲的血管,病房外的围着的病友很多,母亲在外面和我舅舅通电话。她说:“前几天都好些了,父亲和她都不出院的,但医生非说肺部的病已经好了。聂三也听医生的话就出了院,昨天都好些了,还看了半天的电视呢。可今天突然又犯了,医生正在抢救呢。”。
母亲的话让我更是心痛,心里懊悔无比,也对医院和医生恨得要命。但看着正尽力抢救的医生还有内二科的主任。又觉得这是命,实在怪不着医生。
父亲六十岁那年得的糖尿病,病因不详,但父亲的四弟就是得糖尿病去世的,后来他的姐姐和弟弟也先后检查出了糖尿病,看来是家族遗传。但父亲怀疑自己的病与戒烟有关。父亲抽了半辈子的烟快六十岁了决心戒掉。为了戒烟父亲准备了很多糖,想吸烟了吃一颗。烟总算戒掉了,可糖尿病来了。
父亲得糖尿病十五年了,又不愿意打胰岛素,坚持要服西药。上回入院已经查出心脏功能和肾功能衰竭,又是高血压,还带上了冠心病,外加上肺部感染,一连输了二十多天的液体,抗生素都换了两种,后来用上了激素。内二和内三科两名主任都说不能再用抗生素,肺部已经控制了,再用怕心脏受不了。父亲还想住,医生说再住也不能输液了,只能吸点氧气,不如回家,服点中药,慢慢调养。父亲后来想转到中医康复科,母亲过去一问,康复科也是靠输液哩,也不帮病人熬中药的。于是大哥亲自扛回了氧气瓶,又把父亲背上了五楼。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父亲更不行了。医生找到了我几次要停止抢救我都不同意,非要让他们尽很大力。于是医生们仍然轮换着抢救我父亲,药水一支一支的继续推。我紧紧捏住父亲的手,感觉父亲的手好冰冷。像赤水河的水一样冰冷。
我试着用自己半斗子的气功向父亲手上输出真气,试了半天,不知道真气输出没有,但我相信我的意念是和父亲相通了吧。女儿小时候病了,我用气功帮她治疗过。上次妻的侄子骑单车摔成了颅底骨折,昏迷了五天,妻每天都在病床前叫侄儿的名字,我也抓着他的手用真气帮他输过。是我的气功有效,还是华西医院的医生技术高,反正侄儿醒了,半年后还神奇地康复了。
但这次我的气功完全无效,父亲的手越来越凉,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我又悲又急,终于向天祈求,希望上天再让父亲活一年,哪怕我自己少活十年。后来,我又祈求上天再让父亲活一个月,十天,哪怕五天也好。但我的祈求不知上天听到没有,当医生宣布父亲死亡了,也停止了抢救,我紧紧抓住父亲冰冷的手,怎么也不相信他老人家就这样走了。终于我伏到父亲的身上痛哭,身后妻子、母亲、嫂子也在痛哭……
父亲走后,直到送他上山,我再没哭过,只是每天坚持下河冬泳。哪怕下雨,哪怕寒风呼呼地刮。上班的时候比较早,对面楼房的灯光和这边的路灯就是我的参照。我上网查了一下蛙泳视频,游泳的技术也提高了一些,但还是不能把头埋入水中换气,现在天比较冷。我准备等天气好一些的时候练一下,或女儿回来的时候教教我。我相信自己能把蛙泳练得如“狗刨骚”一样好。
昨天我到医院献完血,医生说针眼较大,二十四小时不能洗澡哦。一晚上我都没睡好,早上六点准时醒了,妻也醒来。劝我听医生的。我试了试手臂还有点疼,于是没有下河。
下午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我赶忙回家换了衣服,跑到河边下水游了一趟。水有点冷,但还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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