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着了凉,忽然一阵腰痛得厉害,知道是多年的老腰突又犯了。尝试着几次想起来,可是一动不敢动,只好痛苦地喊在厨房忙活的老伴儿过来帮忙。老伴已经看惯了我这个样子,便呵呵坏笑起来,“怎么的,老头子,又要让我骑大马呀?”“哎,对,快给我按按,骑大马,骑大马!”
“骑大马”这话是老伴儿前些日子想起来的。小时候,在我还不甚记事的时候,常常骑在父亲的背上,高高兴兴地骑大马。父亲有我们兄弟三个孩子,年龄差距不大,记得父亲很喜欢我们的时候,是让我们在他的背上骑大马。父亲个子很高,中年时候已经有些微胖,有了“将军肚”,当大马颇费力气,而我们还都不会懂得父亲那时的艰辛,就常常央求父亲在炕上爬,哥仨轮流地骑在父亲背上玩耍,有时居然上两个人。玩的很开心时候,还会兴奋的高喊“驾、驾!”父亲也高兴,每次都是尽量满足我们三个,尽管累得大汗淋漓,也从不见厌烦。父亲是孩子的大马,从小就驼着我们几个。直到我懂事,仍在父亲的背上。
很多年以后,我也成了父亲,而且也成了女儿的大马。当了父亲才知道,其实孩子骑大马完全是大人教唆出来的。开始女儿胆子很小,常常还须爱人在身边扶着才敢骑。逗引的次数多了,终于女儿能够一边扯着我的衣领,一边踮起小屁屁,兴奋得吆喝起“驾、驾!”而我也如父亲一样,在下面极力地配合着女儿夸张地表演,常常也是累得满头大汗。不过因为只有一个孩子的原因,又可能是我的身材偏瘦小,却没有感觉到有多么辛苦。
或许天下的父母都心甘愿当牛马,乐此不疲地给儿女们做脚力,只要他们开心,只要认可他们想去的方向,便任由他们在自己的脊背上扬鞭导航,即使流汗受累。
又过了很多年,女儿也出嫁了,世间很快又多了一匹大马。并且也如我一样,重复着同样的故事。
慢慢的我变成了一匹卸了鞍鞯的瘦马。每当看见年轻的父子们幸福地骑大马的光景,就能想起父亲,也想起年轻时的自我。
看着老伴稀疏的花发和布满皱纹的眼角,还有那日渐疲弱身体,心中时时生发出一股强烈的震撼。当年年轻俊秀、青春活泼、身手矫健的爱人,几十年来跟随自己,毕生奔波劳碌,为丈夫,为子女,为生活、为家庭,为梦想,积年累月,披肝沥胆,历心艰辛,耗尽了青春和心血,给了这个家庭无上温馨和幸福。让公婆安享晚年,让儿女成家立业,更让丈夫安享一生的幸福。这是何等的贡献,何等的恩德啊!而她从不报怨劳累,从不嫌弃贫困,直到日益沧桑,羸弱,疾病,这又是何等的无私和豁达啊!
以往每当腰突犯病的时候,常常都是老伴用她的手掌和肘部从肩膀到背上,再到大腿、小腿各个穴位上用力按摩。而今,老伴的年纪也大了,按不动了。只能骑坐在我的背上,把她整个身体的份量都压在腰椎上,才能缓解疼痛。
有一次,老伴儿忽然兴奋起来,口中竟孩子般地喊“驾、驾!”把我当成了她的坐骑来,而我也异常的高兴,颇有一种年轻的激动。
是啊,老伴儿陪我几十年了,生命中,谁能有老伴儿这样天长久、无私无怨、无欲无求地悉心照料、爱惜、陪伴着呢?只有老伴儿,才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快乐和幸福。
老伴儿在背上又按了很久,她的汗珠从发髻里往下流淌,衬衣浸透了汗水,我这僵硬的腰椎终于缓解了很多。看着她为了我疲惫的样子,我内心说不出的感激。虽然自己也已经老了,可是我依然愿意老伴儿能够长久地骑在背上,依然长久地做她的大马,用我的老腰突驼着她走完今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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